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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人李建国第208章 结婚照的灰尘

她抽一张纸巾擦手纸巾瞬间吸饱水变得半透明像术后覆盖在切口上的纱布隐约可见下方暗红色渗出。

她把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纸团弹起又落下。

她走回病床脚步声在地板上拖出“沙沙”声像监护仪突然报警时鞋底与地面的摩擦。

李建国下意识抬头看屏幕心率72次/分血氧96%一切正常却正常得令人心慌。

她爬上床动作缓慢像术后第一次下床每一步都怕扯到伤口。

他伸手去扶碰到她手肘皮肤凉得像刚从冰柜取出的输液袋。

两人并肩坐着中间隔着一只被吃掉的苹果像隔着一具被解剖过的尸体谁也不敢先开口。

沉默持续五分钟像手术结束前医生最后一次清点纱布数字对不上谁也不敢说话。

李建国低头玩味手指上残留的果汁黏而甜像术后渗出的淋巴液干不掉也擦不净。

他忽然想起医生说过的话:“苹果氧化就像肿瘤进展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他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所有词语都像被氧化边缘发黑无法使用。

最后他只能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相对温度互相渗透像两片被缝合在一起的皮缘等待愈合也可能等待坏死。

灯被关掉病房陷入黑暗像未被麻醉的手术每一秒都是切割。

李建国闭眼却仍能看见苹果切口处不断扩大的褐色像幻灯片一样投射在视网膜上。

他听见妻子的呼吸浅而快像术中监测到的血压下降每一次呼气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苹果核却只摸到塑料袋里面空空如也像刚被送走的标本袋连最后一丝痕迹也被清理干净。

黑暗里他忽然明白苹果可以重新削肿瘤却不可以;果皮可以复原生命却不可以。

于是他把手指缩回悄悄握住妻子的手像握住最后一块未被切开的果肉等待黎明也可能等待永夜。

李建国回到家站在卧室旧衣柜前看着柜子里一只牛皮纸袋斜靠在樟木箱角袋口敞开里面露出硬壳结婚照的边框。

他伸手指尖刚碰到纸袋灰尘便扬起——0.05毫米的灰雪在光柱里旋转、沉降像一场微型核冬天。

每一粒灰尘都带着时间的倒刺附着在他皲裂的指背上像要钻进皮肤把1988年的空气重新注射进他的血管。

纸袋是当年照相馆赠送的正面印着“滨海影苑”四个烫金隶书如今金粉剥落像被剥下的痂。

袋口用一圈干掉的浆糊封着边缘脆化一碰就碎成锯齿。

李建国忽然想起去年在肿瘤医院医生递给他的病理报告袋也是32开也是锯齿也是一圈干涸的浆糊。

他把纸袋倒过来结婚照滑进掌心发出“沙”一声轻响像一张被抽出的死亡证明却盖着1988年的邮戳。

相框是松木外包塑料木纹本就模糊却被岁月再镀一层黄。

右上角有一道划痕露出底下灰白的木质像香烟烫过的疤。

那年婚后第三个月他熬夜加班回家顺手把烟头按在相框角——记忆与塑料一起熔化留下这道永久焦痕。

如今指尖抚过烫疤仍在而那只手却因化疗瘦得能看见掌骨像被剔去软组织的标本。

相框表面覆着一层2毫米玻璃玻璃右下角有条裂纹长3厘米呈“Y”字形像未缝合的针眼。

裂纹深处嵌着一粒灰尘褐色像干涸的血点。

李建国记得这道裂纹诞生于1992年冬天两人吵架他把相框反扣在桌面玻璃当场炸裂。

那天周秀兰哭得无声眼泪掉在裂纹上像给伤口涂碘伏。

此后他们再没吵过架裂纹却留下来成为婚姻最早的瘢痕。

照片里周秀兰穿大红缎面棉袄领口绣金色凤凰凤凰眼睛被闪光灯照成两粒白点像被剔出的晶状体。

红袄染料经过十八年氧化边缘开始发黑像陈旧血痂。

李建国凑近闻到一股淡淡的酸败味——不是来自照片而是来自记忆:1988年冬天照相馆没有暖气她把红袄脱下来给他暖手自己只穿一件白衬衫冻得鼻尖通红。

那一刻红袄像一层被剥下的皮肤带着她的体温覆盖在他冰凉的掌心上。

照片放大到六寸像素颗粒本就粗糙如今更崩解成一个个离散的马赛克像低分化癌细胞失去正常排列。

周秀兰的笑脸位于画面中心嘴角弯成一道拱桥桥体却因像素丢失而断裂像被咬掉一口的月亮。

李建国伸手去摸指腹只触到冰冷的玻璃却摸不到当年的温度。

他忽然想起上周的PET-CT医生放大肝脏病灶指着屏幕上模糊的亮点说:“这里像素丢失可能是坏死区。

”此刻照片里的笑脸与CT上的病灶重叠都是中心断裂都是边缘毛刺都是无法再复原的缺失。

周秀兰当年留着两条粗黑麻花辫辫梢用红头绳扎成蝴蝶结如今蝴蝶结褪色成粉白像术后纱布。

发辫在照片里搭在她胸前末梢却因相纸老化而分叉像化疗后脱发的截面——一根头发末端突然变细断裂消失。

李建国记得去年冬天开始她的头发一把把掉在枕头上他偷偷把它们团成一个小球塞进裤兜像藏起一块被切除的肿瘤。

此刻照片里的发辫与现实的脱发在他脑子里重叠都是末梢分叉都是无法阻止的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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