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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与河西的故事第90章 额染血污根未死 怀拥新蘖夜犹长

昊文兰靠在炕头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像几缕枯萎的藤蔓。

怀里抱着襁褓永海睡着了小脸皱巴巴的额角那枚芦花胎记在灯光下红得有些妖异像一朵开在黑暗中的血色之花。

虞玉兰坐在炕沿的小板凳上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正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倚在她怀里的巧女。

巧女闭着眼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眉头因药的苦涩紧紧皱着像一弯被乌云遮住的月牙。

夕英蜷缩在炕角的一床破被子里睡得正沉她的呼吸声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

爹……巧女听到门响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姬忠楜小小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像一朵在寒风中勉强绽放的野花。

姬忠楜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喉咙里塞着一把生锈的铁丝。

他走到水缸边舀起半瓢冷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冰冷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稍稍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感。

额头上被炉渣灰糊住的伤口隐隐作痛像一只贪婪的蚂蚁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爹你额头…… 昊文兰眼尖看到了他额角的血污和灰土。

没事碰了一下。

姬忠楜摆摆手目光落在母亲虞玉兰身上。

老太太背对着他喂药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碗药和怀里的孙女身上。

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截饱经风霜却不肯弯折的老榆木只是那挺直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一座冰封的火山。

自打从树坑边回来她几乎没再说过一句话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守护着心中的秘密。

屋里一时只有药勺碰碗的轻微声响和夕英均匀的呼吸声。

压抑的沉默如同沉甸甸的湿棉被捂得人喘不过气。

忠云的声音从里屋门口传来打破了沉寂。

她手里拿着一个褪了色的蓝印花布包袱已经打好了结布面上的蓝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素净像是一滴滴凝固的眼泪。

我跟忠芳说好了明儿一早就去镇上搭车……去东北。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波澜眼神却异常清亮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如同寒夜里闪烁的星辰。

虞玉兰喂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姬忠楜又应了一声嗓子眼发堵仿佛被一块石头塞住。

他看着妹妹想说路上小心想问问盘缠够不够想嘱咐她到了东北给家里捎信…… 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

……也好。

忠云的目光在昏暗中扫过母亲僵直的背影又落在嫂子怀里那个新生的小生命脸上最后定格在哥哥额角那凝固的血污和一身狼狈的煤灰上。

她抿了抿唇转身回了里屋脚步轻得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却在姬忠楜的心上砸出一个深坑。

夜深了屋外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倦了。

只剩下炉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偶尔发出的轻响像命运的叹息。

昊文兰和孩子们都已睡熟他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微弱的摇篮曲。

姬忠楜坐在冰冷的灶膛前的小板凳上就着灶洞口的微光笨拙地削着一根从河滩带回来的、还算直溜的芦苇秆。

他想给巧女做根新笛子旧的早不知丢哪里去了。

刀锋刮过芦苇皮的声音沙沙的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春蚕在咀嚼桑叶。

虞玉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稀薄的米汤——那是用忠兰寄来的最后一点黄豆掺了野菜熬的。

米汤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花在火光中闪烁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她把碗放在灶台上挨着儿子坐下。

昏暗中母子俩的影子被灶火微弱的光拉长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两株在风雨中相依为命的老树。

永海额头上那花儿虞玉兰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像锈蚀的门轴转动。

生得巧……像河滩上顶风开的那一枝。

她没看儿子浑浊的眼睛望着灶膛里那点将熄未熄的余烬那里跳动着最后的火星如同她心中未灭的希望。

咱家那栗树……根还在坑里呢。

姬忠楜削芦苇秆的手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母亲。

老人家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映着那点微弱的红光跳跃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像深埋在地下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

根不死 虞玉兰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头一样砸进姬忠楜心里。

来年春上那坑边上一准儿能冒出芽来。

它得活它得看着。

她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碗沿。

河东河西……水流千遭……总有它自个儿的道。

姬忠楜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他放下手里的芦苇秆和刀端起那碗温热的米汤。

稀薄的汤水里几粒煮开的黄豆沉在碗底像几颗黯淡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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