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铺天盖地的红如同泼天的鲜血浸染了凤九歌的整个视野也浸透了她那颗在绝望中疯狂跳动的心。
龙凤喜烛足有婴儿手臂粗细静静地立在精致的鎏金烛台上燃烧得正旺。
跳跃的橘黄色火苗努力地驱散着秋夜的寒凉将这间极尽奢华的新房映照得一片暖融晕黄。
光线流淌过紫檀木雕花的桌椅掠过博古架上价值连城的玉器古玩最终落在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幔上为其镀上了一层虚幻而靡丽的光泽仿佛一层轻薄的血色雾霭将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梦境里。
大红的“囍”字剪纸如同某种最终判决的烙印牢牢地贴在每一扇窗棂之上。
梳妆台上莲子、花生、桂圆、红枣等各色寓意早生贵子的吉祥果品在红绸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饱满却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讽刺。
空气中浓郁的合欢香从错金螭兽香炉中袅袅升起那甜腻的气息仿佛化作了有生命的实体先是丝绸般缠绕着她的脖颈继而如同湿冷的苔藓堵塞了她的口鼻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绝望的黏液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口。
这香气曾是苏清婉含笑送来说是“助兴”的宫中秘制——如今想来每一缕都浸透着算计的毒。
凤九歌怔怔地坐在宽大得有些空旷的千工拔步床边像一尊被华丽衣饰禁锢的木偶。
身上这件正红色嫁衣用的是江南进贡的极品云锦数十位顶尖绣娘耗费半年心血以金丝银线绣出凤凰于飞的盛大图案。
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在烛光的映照下随着她微不可查的呼吸流转着炫目而冰冷的光华刺痛了她的眼。
头上戴着的赤金点翠凤冠更是沉重无比上面镶嵌的东珠、宝石颗颗圆润饱满彰显着皇室赐婚的无上荣宠却也像一道华丽而冰冷的枷锁压得她纤细的脖颈阵阵发酸几乎要支撑不住仿佛随时都会“咔嚓”一声断裂。
然而比这凤冠更沉的是她的心。
一颗浸满了悔恨、恐惧、以及无尽茫然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搏动撞击着她的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这一切都如同最荒诞不经的梦境虚幻得让她指尖发凉。
不即便是她前世做过最光怪陆离的梦也未曾料想有朝一日她会以凤家嫡女的身份穿着这样一身凤冠霞帔踏入这权倾朝野、亦是让她恨之入骨又惧之入骨的镇北王府成为那个男人——萧无痕的正妃。
耳边似乎还顽固地回荡着白日里的喧嚣与虚妄。
喧天的锣鼓震耳的鞭炮宾客们或真诚或虚伪的恭贺之声交织成一片模糊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声浪。
她记得自己被笑容模式化的喜婆搀扶着机械地迈动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过镇北王府那漫长而庄严、仿佛通往地狱的仪门跨过那燃烧着熊熊火焰、象征趋吉避凶的炭盆。
脚下是绵延不绝的红色地毯柔软得如同踩在云端却又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通往刑场、灼热滚烫的刀尖之上。
在喜堂之上隔着厚重到隔绝一切视线的龙凤盖头她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便是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般的视线牢牢地钉在她的身上穿透了层层锦绣直刺她瑟缩的灵魂。
那是她的新郎萧无痕。
即便看不到他的脸她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他那张常年覆盖着半面玄铁面具的冷峻容颜以及那从面具边缘蜿蜒而出据说狰狞可怖、从左额贯穿至下颌的疤痕——那是她前世间接的“杰作”。
还有他那双眼睛……前世临死前她终于看清那双眼深邃如北境最寒冷的深渊看人时总带着审视与疏离仿佛能轻易洞穿她所有不堪的伪装和愚蠢的把戏。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那冰凉滑润的物件——那是两只用上等和田白玉雕琢而成做工极其精巧的合卺杯由一根细细的、打着同心结的红线系着象征着夫妻一体同甘共苦。
这是内务府特赐的婚仪用品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着皇帝对这场联姻的“重视”与“恩宠”。
可这“荣宠”于她而言却像是架在脖颈上已经能感受到森然寒气的利刃刀刃上映出的是她自己愚蠢不堪的倒影。
她与萧无痕京城无人不知是一对怨偶。
前世她凤九歌仗着凤家嫡女的身份骄纵跋扈行事狠辣被京中贵女们私下称为“毒妇”。
而她所有的愚蠢和恶毒几乎都源于对一个人的深信不疑——苏清婉。
那个她曾经视若亲妹、掏心掏肺对待的女子那个实则是尚书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苏清婉用她那看似纯良无辜、总能瞬间蓄满泪水的小鹿眼和一套套精心编织、逻辑自洽的谎言如同最狡猾的蜘蛛将她牢牢困在网中央诱使她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她记得就在今日清晨她的及笄礼兼出嫁前的最后时刻苏清婉是如何屏退左右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泫然欲泣地对她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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