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黎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惨淡。
风势渐歇沙尘缓缓沉降露出被肆虐后的疮痍营地。
篝火早已熄灭只余几缕青烟挣扎着升腾旋即消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副队长张诚指挥着仅存的几名队员沉默地收拾着行装准备执行沈墨最后的嘱托——南撤前往落马集。
每个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脸上混杂着失去同伴的悲痛、对前路的茫然以及一丝对那道北上孤影的复杂情绪。
营地中央那顶承载着所有希望的帐篷依旧静静矗立仿佛风暴眼中唯一的宁静。
帐篷内光线昏暗药香与血腥气顽固地交织。
那名年轻队员靠在帐柱旁脑袋一点一点终是抵不住连番惊吓与疲惫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床榻上林清音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意识如同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深海中沉浮了无数岁月终于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剧痛率先复苏从胸口那恐怖的淤痕处炸开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让她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自己血液那熟悉的铁锈味凭借医者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稳住了溃散的神智。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钝重的痛楚清晰地回响在脑海。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凄冷的月光缠绕死气的剑锋断裂的玉笛胸口撕裂般的剧痛还有……他那双彻底被黑暗吞噬、却又在最后刹那挣扎着爆发出无尽痛苦的暗金色瞳孔…… 沈墨…… 这个名字在心尖滚过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痉挛。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起初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帐篷顶部粗糙的帆布纹理。
她尝试移动手指却感觉身体如同被碾碎后重新拼接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抗议的呻吟。
她偏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枕边那枚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热源的赤阳精金碎片。
那熟悉的温热让她冰凉的指尖找回了一丝知觉。
紧接着她的目光被碎片旁那缕异常显眼的物事牢牢吸引—— 那是一个发结。
霜白与墨黑两种截然不同的发丝被极其紧密、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地缠绕在一起仿佛预示着某种至死方休的纠缠。
白的是他的代表着魔障、痛苦与决绝;黑的是她的代表着生机、过往与牵绊。
发结旁是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慌与剧痛的心悸猛地攫住了林清音的心脏!她几乎是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抓向了那封信。
信纸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是用炭笔写就笔锋凌厉力透纸背仿佛书写者倾注了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却只凝结成这最简洁、也最残酷的诀别: 勿念。
保重。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承诺甚至连落款都没有。
冰冷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嗬……”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从林清音唇间溢出。
她握着信纸的手抖得厉害纸张在她指尖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勿念? 如何能勿念?那江南初遇的烟雨那金陵街巷的灯火那洞庭月下的生死相托那黑沙城地宫的不离不弃那塞外温泉旁羞涩却坚定的触碰……点点滴滴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脉岂是这轻飘飘两个字就能斩断? 保重? 他亲手将她伤至如此境地几乎断绝了她的生路如今却留下这二字让她保重?这何其讽刺!又何其……残忍!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流淌。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滑落迅速浸湿了枕畔与那赤阳精金的温热、与那青白交织的发结冰冷地交融在一起。
她想起了昏迷中断断续续的梦境梦里她还在焦急地呼喊让他快走远离危险……可现实中走的却是他留下这冰冷的诀别奔赴那据说九死一生的绝地。
她抬起另一只虚软无力的手轻轻拿起那缕缠绕的发结。
霜白的发丝冰冷刺骨墨黑的发丝却还残留着一丝她自身的微暖。
两缕发丝缠绕得那样紧仿佛生生世世都无法分开正如他们之间那理不清、剪不断、充满甜蜜与伤痛的孽缘。
她没有试图去解开它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将其攥在手心冰冷的霜发与微暖的青丝硌着掌心的嫩肉带来清晰的痛感却奇异地让她混乱悲痛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丝。
他走了。
以这样一种方式为她也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向死而生的路。
帐篷外传来了张诚压低嗓音的指挥声和队员们收拾行装的动静。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生存的压力容不得他们长久地沉浸在悲伤之中。
林清音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封写着“勿念保重”的信笺一下一下撕成了碎片。
雪白的纸屑如同凋零的花瓣散落在毡毯上象征着某些东西的彻底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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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血影江湖录第18章 空帐余香来源 http://www.niuzaic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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