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十四年秋洛阳城上官府邸。
上官徽初见端木珩那日满庭丹桂飘香却不知这一见竟是她命里逃不开的劫数。
徽儿还不上前见过端木公子? 受父亲上官泰召见上官徽方转过屏风忽觉满室生寒只见厅中立着一位玄衣公子那人约莫双十年纪墨发以玉簪半束几缕碎发垂在凌厉的眉骨之上。
剑眉之下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宛若孤峰覆雪透露出清冷疏离的气质。
他负手而立的身姿挺拔如松腰间青玉双鱼佩在玄色衣袂间若隐若现。
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过来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上官徽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徽儿这位便是端木府的珩公子。
父亲上官泰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却让上官徽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袖中的绢帕。
她缓缓抬眸正对上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
见过珩公子。
她福身行礼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秋阳穿过雕花窗棂流转在她鬓边的羊脂白玉簪上那玉簪素净无纹唯簪头雕作含苞的玉兰恰与她今日月白色的罗裙相映成趣。
端木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淡淡移开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上官小姐不必多礼。
好一对璧人! 上首忽然传来“笃”的一声清响是鸠杖顿地的声音。
上官徽抬眸望去但见客座之上一位身着绛紫官袍的武将手拄一紫檀鸠杖正含笑望来那人年近五旬却依旧精神矍铄。
虽已卸甲多年那指尖分明的大手仍习惯性地按在腰间彷佛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上官徽心头微动这般气度除却当朝太尉端木桓还能有谁?只见他虽笑着眉宇间的威严却不怒自威。
她目光轻移落在父亲上官泰身上任职尚书台素来以儒雅着称的父亲此刻正微微倾身清瘦的面容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令郎弱冠之年便立下诸多战功能得这般儿郎为婿实乃小女之福。
父亲的声音温润如玉却让她生了阵阵寒意。
那看似谦和的语调下却分明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上官兄过谦了!”端木桓突然笑道“令爱才名冠洛阳倒是犬子高攀了。
” 上官泰闻言脸上浮现出更加真挚的笑容他轻轻摆了摆手道:“太尉大人言重了能结秦晋之好乃是我上官家之幸。
” 两位权臣的酒杯默契地在半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嘴角各自浮现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阵风吹过丹桂的香气愈发浓郁似乎也在为这桩亲事添上一抹喜庆。
上官徽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这突如其来的定亲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自禁抬眸看向身侧男子却见他神色淡漠竟无半分波澜仿佛这场关乎终身的议亲不过是他人闲谈。
她蓦地想起坊间传闻端木家长公子自幼丧母由父亲端木桓一手带大七岁入营十二岁随军出征弱冠之年已是战功累累在军中素有“冷面阎王”之称。
他性情冷厉不近女色便是洛阳贵女也鲜少有人敢肖想。
可如今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竟要成为她的未婚夫婿这怎能不让她心生惶惑? 正暗自思忖间忽觉身旁男子似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极淡却透着一股寒凉瞧见她看了过来唇角略抬勾勒出一抹极浅的笑意那笑意却不及眼底转瞬即逝。
…… 离了前厅上官徽仍觉恍惚。
婚期定在了三月之后。
“世家联姻从来不由己心。
” 她忽然想起两年前兄长上官玄成亲前夜的醉语。
她那皎若日月的兄长玉冠斜坠大醉酩酊目光迷离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若非心上人娶谁不是一样?”言语间是那般无奈与苍凉。
那时的上官徽尚不能完全理解兄长话中的深意只觉婚姻大事自有父母操心自己只需遵从便是。
可如今当这桩婚事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所谓的世家联姻真的容不得半点自己意愿。
而这一切的一切皆因圣上对宗室的猜忌而起。
前朝诸侯坐大、外戚干政终致山河破碎。
太祖皇帝开国后立强干弱枝之国策对宗室多有打压以防其坐大。
时至先帝朝历经五代压制宗室日渐势微。
以端木氏为首的军功世家趁势崛起而世代与宗室联姻的上官氏却似秋千悬于悬崖。
先帝虽得堂弟武安王萧煜相助登基晚年却屡次欲收其兵权而不得。
今上即位后更是延续了先帝晚年对宗室的压制政策对宗室猜忌之心更甚。
这就导致上官氏这棵与宗室盘根错节的老树终被推至风口浪尖。
而父亲上官泰终究是选择了另一条路——联姻端木氏以谋新局。
秋风又起廊外桂影婆娑簌簌落了一地碎金。
上官徽伸手接住一片金黄的花瓣在指尖轻轻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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